第二章 展望 (上)(2/2)
静点,小娜,你对许多事情的看法总是太过死板,就算对方非常明白这个行为所包含的心情,反而也不一定会接受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重新坐下的夏娜不安地握住千草的手。
既然交出亲手做的便当的行为代表着这样的含义已经是不争的“事实”,悠二应该早就明白这一点。继续接受对方的便当这一点的意思就是,悠二早就察觉吉田“喜欢他”的心意了不是吗……?
夏娜有气无力地坐着,边思考边按照说明将每件事情逐一定义。
千草凑近这个可爱的少女:
“最主要的是,做饭给对方吃,就是认为对方很重要,希望对方幸福。是一种向对方表达‘关心’的行为。其中便当是比较特别的,不过……”
“不过?”
夏娜也稍稍靠向千草。
“到头来,无论如何喜欢对方,无论送给对方的礼物包含了多少真心,如果不亲自说出口表达自己的心意,对方也不会有所回应。尤其是‘这方面的事情’。那位吉田一美已经说出口了吗?”
“……”
应该还没,夏娜心想。
不过,从几天前的正式宣战那种认真的口气,应该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——
(还有时间……?)
蓦地,现这一点。
既然还有时间,那又能做什么?
趁这个时候,自己先下手为强?这么做,有办法阻止吉田一美吗?况且……对,说来说去,悠二对自己又是什么样的想法呢……?
刚才的怒气不知为何突然转变成不安。
(——“我一定要再一次,亲口跟坂井同学说,我喜欢他!”——)
从这句令自己感到恐惧的话语之中,找出不安的核心。
(……说我喜欢他……)
她将这句话与自己重叠在一起,心想:
(我喜欢悠二。)
已经可以极其自然地理解这句话。
同时,从不安的深处,涌现近似冲动的渴望。
(我希望悠二跟我说:“我喜欢你!”)
那是充满热情欢喜,庞大惊人的“无法克制的心情”。
一种希望展现自己所有的力量,将悠二拉到自己这边的强烈心情。
(没错,我……我希望悠二跟我说:“我喜欢你!”)
但是,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。
是不是模仿吉田一美所宣布的那样,跟悠二说“我喜欢你”就可以了?
可是,悠二又不一定会回答:“嗯,我也喜欢你!”
自己拥有的力量完全派不上用场,手边只有无法预估的胜算。
可是,我一定要他这么说。
就在这个时候,脑中掠过一个想法。
“‘所以要表达关心’!”
“!”
听到少女出乎意料的结论,千草大吃一惊,也能正确感受到话中所包含的心情,接下来,不知所措的笑声当中夹杂着叹息。
“呼……果然,女孩子就是比较早熟……我才刚刚向亚拉斯特尔先生说要全权负责呢。”
(——?——?——?)
亚拉斯特尔听着一连串的对话,他完全无法掌握两人对话的重点。只觉得很不喜欢,对他而言是一种危险状态……他只知道一点,总而言之似乎已经可以确定处置坂井悠二的对策了。
(夫人……真的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人。)
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千草。然而,即便如此,对于合约人站在自己无法干预的位置的一举一动,“天壤劫火”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。
“你‘感应得到吗’?”
貌似外国人的那个少年,问了个简短的问题。
以小孩子特有的尖细声音出咬字清晰的日语,但不知为何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年轻活力,而是极端的沧桑老练。而且不晓得是怎么回事,他的声音竟能清楚地传至相隔一段距离的吉田一美耳中。
吉田无法回答这个诡异的问题与声音。
“……啊。”
只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,盯着眼前往这边走过来的人。
少年望着她杵在原地不动的模样,微微抬起下巴。风帽之下的目光在半空游移,看来似乎有所疑问。接着以异常老成的动作,左手扶着下巴低喃道:
“接下来,嗯……”
左手的中指交缠着两条由小玻璃珠串成的绳结,从手背延伸到衣袖之内,出闪耀眩目的流动光芒。
正感到绳结的美丽之际,吉田冷不防一怔。
少年举起的手背中央,两条绳结之间,可以看见一个宛如已经塞住的大洞般的伤疤。仔细一瞧,扶着下巴的手指也好几处大小不同的割伤与皱缩的伤痕。
这名诡异少年以一副完全没现吉田错愕表情的态度随口说道:
“很明显有一些零碎的气息……不是协助者吗?”
“呼嗯。”
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老人沙哑的声音。吉田感觉声音是从少年的手背……也就是绳结处出来的。
完全把吉田屏除在状况之外,老人的声音继续说道:
“一定是在伪装之后定居下来的人身边待久了的影响吧,看来对方一直保持警戒,预防‘使徒’锁定这个扭曲,呼嗯。”
“啊啊,因为只有气息非常强烈。”
“呼嗯,趁着‘工作’空挡,去打个招呼好了。”
“啊啊,说的也是,不过,有件事情希望这位小姑娘务必帮忙。”
少年一个人站在原地,跟某人交谈着。
但是吉田自然而然以为……
一个奇怪的外国小孩,正在玩某种复杂的游戏。
来到陌生的城市跟父母走散,所以一直想找人说话。
事实上,以常识来推论,少年的打扮、行为、散的氛围,一眼便可看出是“明显的不对劲”。然而,一向在日常中生活的人类很难立刻接受异常的状况。
而这时的吉田也……
(奇怪,不对劲。)
这么认为。正确说来,是有这种感觉。
少年老成的举止、扛在肩上的长型棍棒、处处可见的无数伤疤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老人说话声,最重要的是这股几乎可说诡异的存在与不协调感。
“……啊、那个……”
然而,身为普通人的吉田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于是强迫把胆小的自己所感觉到的感觉当成“应该是弄错了”,眼前的景象只是小孩子在玩游戏罢了。
“你迷路了吗?”
因此,她提出的问题普通到了极点。
“要不要我一起帮忙找你的爸爸妈妈?”
少年望着这名打算一直留在自己所认知的世界的少女……对于凡是遇见他们的不计其数的人类所摆出的态度,面露苦笑说道:
“啊啊,‘真抱歉’。”
那是否定的语气。
“不过,这件工作到头来还是需要人类的帮忙,由于我们只能直接感应目前存在的事物,所以无法比较和‘原本理当存在的世界’之间的不协调感。”
当然,少年的回应与吉田刚才的问题完全风马牛不相干。
回应的内容不用说,吉田听到一头雾水,但也不打算追根究底。事实上,一直待在常识高墙之中的她仍然认为少年……
(是个说话很奇怪的小孩。)
而少年这方面,也已经很习惯人类的这种反应。于是简单扼要地提出对自己有用而她也能回答的问题。
“啊啊,小姑娘你住在这里几年了?”
少年询问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中带着威严,事实上完全不带任何戏谑的态度。
吉田固然抱着不知所措的心情,却也好不容易开口回答:
“……从出生就住在这里了。”
“啊啊,那就好,看来没有选错人。”
“呼嗯呼嗯,就不晓得能不能获得妥善的结果了?”
一个人做出两种回答。
彼此之间原本相隔遥远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缩短了。
近逼至数步之远的少年,目光仍然藏在风帽下方,并微微弯下腰:
“啊啊,还没有自我介绍,我是‘盛装骑手’卡姆辛……叫我卡姆辛就可以了。”
“我是‘不拔的尖岭’贝海默特,叫我贝海默特就行了,小姑娘。”
听归听,吉田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。
(盛装……?这是外国人的称号吗?)
老实说,吉田很想丢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孩逃之夭夭。然而,正是这名一再颠覆她原有认知的少年所散的威严,让她无法当场落跑。
少年·卡姆辛再次于风帽下方露出苦笑。虽然如此,却不觉得是小孩子的恶作剧。他流畅地诉说出蕴含坚定意志的话语:
“啊啊,不要紧。就算我们这么说,有些人还是不会相信,不过我们并不是‘人类法律范畴之内的罪犯’。对我们感到害怕是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,而我们正在思索如何将损害降至最低程度。”
“呼嗯,这种情形再继续下去会一不可收拾,接下来我们会慢慢说明来龙去脉,不过……你可不可以先答应我们的要求,协助我们进行工作?”
吉田听着两个人逐渐接近的声音。
不太确定是不是腹语术。可以确定的是,自称是贝海默特的老人沙哑声音是从少年的左手腕出来的。
“工作……?”
吉田一边回答,一边努力说服自己对方应该藏了手机或是喇叭吧。虽然感觉这个抗拒动作越来越像在白费力气。
“啊啊,是的,是工作没错,而且,希望越快越好。”
“呼嗯,今天先准备,明天请小姑娘陪我们一整天,后天完工,这是比较理想的时间表。”
“……”
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游戏?还是有其他人(出声的老人?)操控这个名叫卡姆辛的少年,准备进行什么奇怪的阴谋?吉田提高警觉。虽然少年说话的态度让人感觉不出恶意,但也不能因此完全相信这个第一次见面,而且诡异到了极点的少年所说的话。
然而……
从内心升起令人作呕的不协调感……很类似既视感(注:指对于未曾体验的事情,有似曾相识的感觉),曾经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感受到的不协调感不断涌现。眼前的少年充满了足以无条件唤起内心恐惧的诡异感。
(那么,目前看来是愿意听我们说明了……)
卡姆辛从风帽下方窥探吉田的神色,冷酷地凝望少女的日常生活陷入摇摇欲坠的状态。即使待在火雾战士身边,一般人类仍然无法如此轻易进入“这边”。看来还需要花费一些工夫才能取得对方的协助。
(既然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,的确是适当的人选。)
“呼”的一声叹了一口气后,卡姆辛开口说道:
“啊啊,总之,请你先听我们说明吧。”
“呼嗯,听完之后再做决定,希望至少明天一整天协助我们就好。”
感觉不出这两个人真的需要吉田的理解,而是只要能够在他们的工作当中派上用场即可。最主要的是,一般人类根本也无法深入思索、了解他们的事情。也因此,不打算让她不必要地深入。
冰冷地盘算,同时也是温暖地体贴,他们为了让对方答应协助,先行提出足以让对方安心的前提:
“啊啊,事情结束以后,有需要的话我会让你忘记这件事情,不,应该这样比较好才对。”
“呼嗯,能够与我们有所牵扯,这辈子可是难得的机会呢。”
两人的语气同样不急着得到答案。
终于,吉田以喃喃自语一般的细微声音开口询问,主要为了缓和眼前的诡异感与内心深处的恐惧感:
“……你要做什么?”
卡姆辛有着伤疤直划而过的唇瓣,微微勾起笑意:
“啊啊,简单地来说,就是修正扭曲的部分,完全没有任何危险。小姑娘你只要跟我们一起在这个城市四处搜寻,然后把你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告诉我们就行了。”
“呼嗯,老实说,一直不断重复找到能够感应出这个城市的不协调感的人,再向对方说明原委,最后取得理解的过程,实在是累煞我也……事实上最麻烦的就是这个第一阶段。”
“虽然毫无自觉,但既然你是我们同志的朋友,可不可以请你答应这个要求?再重复一次,真的没有任何危险。”
“……”
怪小孩说的话让人听得莫名其妙。
对吉田来说,其实她不要管太多,打从一开始拒绝就可以了。这么一来,少年(跟老人?)应该也不会勉强她才对……从他身上散出一种压迫感,但另一方面却也让人感受到一种安全感。
因此,即使吉田想拒绝。
却无法轻易说出口。
不知道为什么,在她内心深处的不协调感,从原本只觉得恐怖的诡异中,感受到与原本理当选择拒绝完全相反的,让人愿意点头答应的魅力。
太过不寻常的少年,以及不知从何处出声音的老人的要求……感觉就是自己现在想要的事物。
那事物不由分说地涌向意志薄弱的自己。
无庸置疑地,吉田一美已经受到原本是恐怖化身的事物所诱惑。
那个事物并非少年等人的劝诱,而是他们所带来的截然不同的视野。
能够强行改变痛苦得无法动弹、走投无路的现状的力量。
(陪小朋友玩一下奇怪的游戏应该没关系才对……也许是周遭的小朋友看他是外国人,所以不跟他玩吧……就是啊,况且,如果觉得害怕,只要马上打住就行了……)
这个基于常识的考量,正是吉田说服自己的借口。
于是,犹豫了几秒钟……
“那、那么……如果只帮一点忙的话……”
她不知不觉踏出迈向绝望的步履。
半夜时分,坂井家笼罩在自在法“封绝”当中。
这个呈现圆盖形的彩霞屏障,正是从内部切断与世界的运作,并且与外界隔离·隐蔽的因果独立空间。封绝内部的地面上,以炽红火线描绘着诡异文字所组合而成的图腾,代表着自在法的驱动。
这个火线摇曳的地面图腾,以及偶尔搅杂在彩霞屏障当中的炽红色泽诡异流动的光景,让悠二联想到“火焰地狱”这个名词。囚禁在其中的一切事物,切断了与外界的因果关系而静止不动。能够在其中活动的只有与“红世”有关的人而已。悠二是特例中的特例,可以正常活动。这是来自寄宿在他体内,可以干涉所有时间现象的“红世”秘宝“零时迷子”的力量。
而悠二现在则与设置这个封绝的夏娜,一起待在坂井家的屋顶。
两人肩并着肩,坐在屋顶最高处·屋脊。
悠二穿着T恤跟运动裤,夏娜闪耀着炎灼眼,薄睡衣之上披着火雾战士的黑色大衣。这当然不是深夜幽会,双方正在进行凌晨零点来临之前的夜间特训。
悠二体内的“零时迷子”除了原有的力量之外,还具有到了凌晨零点,就可以将宿主当天所有消耗的“存在之力”完全恢复的这种充满威胁性的力量(应该说,这是原来的用途)。也因此被称为“红世使徒”秘宝中的秘宝。
两人在零点来临之前,活用悠二所具备可以恢复能力的“存在之力”,锻炼并尝试身为火雾战士所具备的各种能力与自在法。
悠二在数天前的战斗之后,不断进行着某项特训。在火焰地狱的景象之中,与夏娜同样的炽红色映照着黑色外貌,面露认真的表情集中精神,
关于这项特训,夏娜给予他的是……
“让内心充满想象的画面。不能‘小部分的搜集’,要‘大范围的全面’。所谓的集中不是拼凑,而是抛弃除此之外的事物。”
仅仅十五秒钟的口头指导而已。
不过悠二仍然按照她的说法,脑海仅仅浮现一个画面,准备掌握他想得到的力量。不知算不算不幸中的大幸,想象的画面清晰地刻画在脑海里。
混浊的紫色火焰另一端,即将分解自身存在(自己还有所谓的“生命”吗?悠二不敢确定)的那只手臂直逼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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